再煮雪烹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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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七斋日常向】燃尽人间色

※题文……这次有点关系。

※有生之年我想看见有太太用这首歌剪七斋群像

※日常又琐碎,絮叨又口水。该在大年三十写完的愣是拖到了正月初五……自己的年过得一塌糊涂,希望他们的年能好好儿的。




“嗳王大哥你离我远些。”裴景端着托盘往边上小心地避了一避,“刚从厨房出来,烟熏火燎的。”

王宽接过她手里稍显沉的托盘菜码:“都备了些什么,忙这样久。”

小姑娘眼睛于是唰一下亮起来,也顾不得满身烟火气,亦步亦趋跟上来和他并肩,掰着指头眉眼弯弯地数:“过年了嘛,没忍住多做了一些。像八宝饭、灼八块、莲房鱼包、酥黄独、荔枝肉……嗯,还备了个打边炉,这会儿正烧着木炭——”

她看起来心情极好,话题也跳跃:“说起来,我方才听衙内说正打算玩叶子牌呢。王大哥你不同他们一起玩吗?”

“我……不太会。”王宽面不改色,“他们自凑了一桌,你也歇会儿,可要去瞧瞧?”

“那、那我教你呀,咱们也去玩两把。不过我玩得不大好……”

王宽静了一息,颔首笑道:“无妨,小景只管教。我一向是个好学生。”



另一边正厅。

“怎么连叶子牌都有?”赵简拨了拨桌上散落的牌,摸起一张在手指间轻轻一捻,“做得还挺精细。”

元仲辛也凑过来:“不愧是汴梁城纨绔之首。”

韦衙内嘿嘿一笑挠头,乐得见牙不见眼:“过奖过奖。”

赵简没好气地瞪他:“没有在夸你。”


一转眼韦衙内又从桌边拎起一个匣子,掀了盖子往桌上哗啦啦一倒。

“还是牌九吧,热闹些。”

韦衙内笑得一双酒窝浮上脸颊,尚不知这人间险恶。

元仲辛手指捻过一张牌底花纹,忽然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:“你——确定要玩?”

赵简在他下手坐了,抬手掠过鬓边一撩,将发丝尽数拨到肩后,抬眼是笑意粲然:“输了可别哭。”

活似两只狐狸琢磨着怎么把人赢个底儿掉。


而后的大半个时辰,在元仲辛“让你一只手”的张狂发言里,韦衙内切身体会了什么样的败局才能称之为惨绝人寰。


薛映看了眼牌局,再看了眼趴在牌桌上不甘心地翻滚的某韦姓纨绔:“还敢跟他们玩吗?”

韦衙内干嚎了几声:“小薛你都不帮我!”

薛映还是那张板正的娃娃脸,理直气壮地回他:“我不太会。”然后迟疑了一下,推翻手里的牌列,赫然是一把小三元。


薛映口中的“不太会”倒是真实的字面意义上的不太会,几圈下来他生疏的手法都能清晰映证,却架不住他实打实的运气好。

连元仲辛都咋舌:“可以啊薛映,就这运气,要是去瓦子坐庄,不出几个月,身家怕是得比衙内还厚。”


薛映看着韦衙内瘫在桌上哼哼唧唧:“要不分你一……”

“小薛你最好了!”他话还没说完,韦衙内一声欢呼窜起来,连人带银子给搂住了,顺带搅乱了一堆牌点,并在自以为的赵简看不见的角度把银子往自己的方向一顿扒拉。


嘿——


赵简劈手抄起筷子,大有不把衙内钉成箭靶不罢休的架势。

元仲辛拦腰抱住人把她按在椅子上:“哎别别别——他还是个孩子!”

赵简故作凶狠的表情凝滞了一瞬:“啊?”

“……我是说,咱不跟他一般计较,啊?”

元仲辛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毛:“你看看这大过年的,别动手嘛,万一见了血多不吉利是吧?”

顺手抽出她手里的筷子掷回筷筒,继续念叨:“和为贵、和为贵……”

“您大人有大量,就当给我个面……子?”



怎么就能把这些招人恼的陈词滥调背得这么熟练?!

“元仲辛你……”赵简斟酌了一下用词,“你搁这儿念什么咒呢?”

“清静经。”元仲辛揽着人居高临下,随口胡诌得颇有底气,“我怕我要是不说点什么,一会儿就该念往生咒了。”

赵简给他气笑了:“……滚啊。”

“这哪儿舍得。”

元仲辛嬉笑着抱她更紧。赵简咬唇忍着笑,伸手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一记。



王宽进屋的时候屋里正嚷嚷得人声鼎沸,四个人愣是闹出了满屋子人的动静。

“元仲辛你是不是出老千?!”

“我都说了让你一只手,我拿什么出千?”

“就算元仲辛不出千,他俩都能掐会算的,论算牌,你拿什么赢。”

真相总是那么残酷。韦衙内作势捂住心口,一副要哭不哭的悲切神情。



“牌九我却不会。”裴景笑眯眯朝着这边看了一会儿,回头松了松领口被刻意拢紧的外裳,“王大哥你等我一会儿,我去换一件不容易弄脏的衣裳,再去瞧瞧炭烧得如何了。”

王宽刚张了张嘴,她转身就跑进了内室,那还没出口的话只能化作一点无奈的笑意。

衣料摩挲的声音传入耳。

王宽低头辨别着,方才那件菖蒲色外裳应当是被她褪下来,稍稍翻看两眼,然后两手各执双襟一边,在空中轻轻一抖——细微的“唰”的一声。原本就轻的脚步声稍远了,裙襕一步一摇划过空气,走动之中偶尔发出晃动的窸窣声。

通往后院的门被忽地拉开。

风在那一瞬猎猎入竹破空而来,竹叶簌簌,裹挟着寒意与清苦香的夜风纷至沓来。


王宽出声道:“衣裳放内间吧。快入夜了,仔细风凉。”

里屋的声音逐渐弱下去。门被合上了,她似乎是笑了,声音欢跃:“好。”



“小景可还忙得过来?”赵简留意到那边的动静,挑了挑眉会心一笑,“王宽你来替一下,我去帮小景。”

韦衙内看着赵简一掸衣摆拂裙而去,趴在桌上哭唧唧:“换了王宽咱能翻盘吗?”

“能输得更惨。”薛映想了想,“不是我们,是你。”


“行了,她逗你们呢。”元仲辛也起身,促狭的笑容和赵简如出一辙,“王宽哪里会应——收拾收拾去搭把手,天快黑了。”

天色渐暗,头顶的云灰里泛着青白。赵简推开窗,手扣上窗棂:“要下雪了。”



等桌上的菜品满满当当地铺开,青灰的天幕当真应景似的纷纷扬扬落起雪来。

木炭烧得通红,铜炉里奶白色的汤头咕噜噜滚沸,四方食事,皆汇于这一方人间烟火。

恰是支一瓮天地煮星斗。


元仲辛喝了还没两杯照惯例开始拦赵简的酒:“你可少喝点儿吧,这晚上还守岁呢……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赵简转头就捞过了裴景搁在手边当摆设的酒杯,“这酒淡得很,不醉人的。”

沾酒就脸红,一喝就爱笑。以赵简为典例的这一类人口中的“没醉”,最不可信。

“你哪次不这么说。”

元仲辛嘟嘟囔囔,冷不防赵简一指头戳过来点在他额头,笑意盈盈:“这次是真的。”



裴景向来是不沾酒的,这会儿嗅着花果甜香也有几分意动,商量似的冲王宽比了一点点指尖:“……就尝一小口?”

王宽难得迟疑,举起自己的酒盏往右首稍让了让。裴景就凑过来,抱着酒盏极小地啜了一口,又抿了一小口。



薛映看着对面挤眉弄眼的韦衙内:“……别吧。”

“没事没事。”韦衙内拎起凳子一路挪着位儿,生拉硬拽拖着他划拳。

薛映也喝了点酒,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一些:“你还没输怕呢?!”


饭桌上静了一瞬,元仲辛和赵简最先开始拍桌狂笑,直锤得满桌子餐盘叮咣乱颤。


窗外是枝头雪满。嶙峋瘦梅堆起一簇簇雪香琼软,笑闹声越过窗格,惊得细雪扑簌簌坠落。




秘阁之外,又是另一番热闹。

出朱雀门,直至龙津桥,自州桥南去,汴梁夜市灯火正通明。

一路走走停停。赵简自摊头接过一包油纸包好的酥蜜食,笑着同卖蜜食的阿婆互道了一声“新年好”。


“吃这个不怕积食啊。”元仲辛趁她不备,就着她的手一口咬掉了半个澄沙团子,含混不清地品评,“馅儿太甜了。”

“唔,是甜。”赵简顺手把余下的小半也递进他口中,“我就尝尝。给小景买的,她喜欢这个。”

她这一仰头一伸手,兜帽就软趴趴从脑袋上滑了下去。

“怎么脸还这样红。快戴好了,喝了酒可不能着风。”

幸而席间的酒清醇,并不容易上头。赵简低头理了理披风下摆,由着他牵着,连呼吸都是轻快的,偶尔还自鼻间溢出一声满足的笑腔。



元仲辛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:“喏。”

赵简不明所以地转头,抬眼就看见一个小小的红锦囊明晃晃悬在她面前。

元仲辛拈着红封都举累了也不见她有反应:“不接吗?给你压岁啊。知道你下午赢了不少,别嫌少,彩头归彩头。”

“怎么同辈还压岁。”锦袋落在手心,赵简回神笑着嗔他,“也不知会一声,我都没准备……可不许说我占你便宜啊。”

元仲辛诚恳道:“没事,我的便宜,你随便占。”

“没个正经。”赵简笑骂一句,垂下头把锦袋妥帖收进了自己的香囊里。



元仲辛看着她的动作,挠头:“你都不拆、也不问问有几个吗?”

“十——”赵简想也没想,只在觑见他的神情时迅速改口,笃定道,“九个。”

“……我脸上是写了数吗?”


赵简慢慢捋着香囊上的流苏:“铜币厚有定数,刚才那叠,我收起来的时候捏了一下,不足半寸,估摸着也就是三分。撇开袋子本身的厚度不提,总该是十枚上下。一开始我也只是瞎蒙——”

她略有几分自得地抬头:“非要说你脸上写了数的话,倒也不能算错。”


“怎么又是这副‘我什么都知道了’的表情。我就这么好懂?”元仲辛释然里还带着些心有不甘的懊恼,心痒手痒去捏她的脸,“你都喝醉了,怎么还能一刻不歇地动着脑子啊?”

赵简竟也不恼,哧一声笑了出来。

她可没醉。醉了还何从知晓他竟也有这些藏着掖着的奇巧心思。却也没有反驳,偏挑衅似的反问:“怎么,你不喜欢?”



元仲辛低头跟她耳语,才开了口,句尾就被淹没在轰然绽放在半空的烟火声里。


幽谧夜空被豁然映亮。

火光带着尖啸声攀缘撕扯着青灰云翳,一瞬静默之后倏忽迸裂。是天光惊破,霓虹揉碎,天工妙笔淋漓一掷,泼染出巨幅画幕之上斑斓的惊人艳色。


天心水底,燃尽斑驳。

短暂的阒静之后,身后来往人潮重新涌动。州桥之上有孩童兴冲冲跑过,惊扰了河面,水波震颤掠起细碎的鳞光点点,明灭之后,归于沉静。


可他的眼底恍惚是万千火树银花犹在。

明光灼眼。


赵简用力闭了闭眼,声线如常:“嗯,听见了。”

“听见什么?”


穹顶又有大朵雪花开始绵绵密密地飘落,沾了人间的灯烛火光,化作轻盈如絮的昏黄星子去与天地相拥。

赵简掸落他头顶肩上的残雪,抖开披风把人囫囵兜进怀里。

“……喜欢。”



*

还好还好,热闹欢腾的场面我早半个月就写完了。

深夜补了一段。

就祝大家都能健康平安,长长久久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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